Copyright © Jas Chen
「鼓浪嶼啊?」我閉上眼睛幻想起據說有著連天海線、碎浪白波、沙灘細美的富裕小鎮。在國中時讀了關於文革時期的自傳式小說《天讎》,書裡的主人翁便是躍入鼓浪嶼美麗得不可思議的浪花之中,靠著一只充滿了氣的球,離開了鐵幕之後的苦難故土。
當然沒有去過鼓浪嶼。不過讀過小說之後,這個有著美麗名字的地方便深深烙印在腦海。許久之後,紐約認識的好友輕輕告訴我鼓浪嶼的美麗。在廈門大學唸了兩年,鼓浪嶼靜謐的美麗,似乎寫在也很寧靜的友人身上。
剛剛讀完有些累人的德國科幻小說「群」,書裡複雜的洋流變異、微生物、海洋科學、修復酶、大陸邊坡等等繁雜的名詞與理論將腦子塞得滿滿,想休息休息腦子,順手取下一本買了數月、一直沒能好好看看的書,林太乙的《女王與我》。
這樣說很不好意思,不過買下這本書純粹因為林女士是林語堂先生女兒之故。對於這個中國首位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提名人的幽默大師很是好奇,也非常喜歡他以英文寫成、再議成中文的作品。我喜歡林語堂的《武則天正傳》、《京華煙雲》,更喜歡以紐約為背景的《唐人街》。
林女士的筆觸簡潔,不過對於鋪陳不很留意。於是《女王與我》中,除了對於閩南風情及林語堂先生的描述,多半少於逗留。坦白說,同樣的文風,毋寧更偏好琦君的作品,雖然一色淺白,但故事豐富,頗有餘味。
「走幾步路,拐進一個巷子,突然看見廖家舊宅,不禁觸目驚心。那當年輝耀一時的三層洋房因為年久失修,破壞殘舊。住在裡面的表哥說,三樓塌下去了,沒有重建。花園荒無凌亂,但是我五歲時站在二樓觀賞的那顆玉蘭樹仍然屹立,綠葉茂盛。物換星移,匆匆歲月,驚風而過。」~《女王與我》P187
快快翻到卷末,林女士敘述在花甲之年回歸曾於五歲時居住過、鼓浪嶼母親家情景的這段文字,突然躍進眼簾。死板板的文字牽動起鮮活記憶,那棟童年時期居住成長、有著美麗名字的故居,便彷彿鼓浪嶼畔的闊氣洋房,躍然紙上。
那是一棟有著鵝黃色雙開大木門的洋式房子,大門邊種了總是修剪得齊整的榕樹,靠著房子、種了一株不知道是什麼名字、但此後再沒在別處看過的大樹。夏天時長滿足有兩個大人手掌長的杏子形狀的翠綠葉子,透著陽光薄薄的葉子能散發出透明的翠玉色,大人把金絲雀籠子掛在樹梢,微風中看著玉綠裡透出一點橙紅羽毛;入了秋,葉子會捲成長菸捲,連顏色也變成了深褐的尼古丁,成了院子內最早顯示秋聲的一景,夏季的翠綠蛻了顏色,同樣的葉子變成截然不同的樣貌,乒乒乓乓落了一地,遊戲時踩過,一路發出乾乾脆脆迸裂的嘎滋聲。
也在成年好久以後回去看過,想找回童年在石牌巷底,一個有著名字、叫做「素園」的房子,和裡面承載著無憂歲月的記憶。不知名的大樹應該是為了安全因素被砍了大半,不能夠遮著房子了,倒是門口的榕樹脫了管束,不成樣子的直直長高,再也不是小時候可以輕鬆容易爬上的樣貌。
故居已成廢墟,截斷的大樹上冒出叢叢新綠。
讀著林女士的文字,我細細咀嚼著「物換星移,匆匆歲月,驚風而過。」這幾個字,想著夜半的故居,想著被截斷的大樹,想著竄高的老榕和角落變得跟野樹叢一般的大桂花樹,後院那株往年總是開著一樹金黃果子、如今已然消失的金桔樹;我猜想殘破不堪的客廳裡停鑄的潮濕鋼琴早已失去樂聲,也猜想著某部份美麗的歲月時光是不是正在身上以某種形式流逝?
「物換星移,匆匆歲月,驚風而過。」總是這樣的嗎?
攝於台北˙素園
4.09.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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