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彧馨旅札】上海．《1Q84》．張愛玲

原刊於UDN

聯合新聞網2010.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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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相當久沒有貼上專欄文章了呀)

本以為車會塞得要命，慣常的喇叭聲會不絕於耳，天氣則應該稍微有點涼快。我以為，這該是五月，正在辦世博的上海面貌。

上海不就是這樣嗎？永是車多人擠，水洩難通。況且是勞動節的長週末，世博會的第一天，能有不擠的道理嗎？車一多按上喇叭就是天經地義，老實講就是車不多按喇叭也算做是上海馬路的招呼語，沒人吝惜。好脾氣雖是上海男人特性，安靜卻不是。

我預備好忍耐的笑容，穿著大翻領米白毛衣，可能還是會有點冷(天氣預告說是攝氏12到24度)，但稍稍瑟縮著，能剛好展示一點春寒料峭的優雅。

唉呀。真是大錯特錯。

不管天氣預告如何，實際站在上海，身子彷如就要熱得化去。據說前一天還陰寒，怎麼今天就是遍地白花花的陽光？優雅的翻領毛衣頓時成為累贅，我快融在汗裡，如果溫度沒到攝氏30以上才真是不可思議，而我一行李箱俱是預備著十二度該穿的厚長袖與外套。

好不容易掙扎上了巴士，巴士略為微前動，剛算離開路邊就停住。我想是預料中的塞車，可車外卻是意外的一片寂靜。睜眼一看，並不是沒車，事實上巴士正擠入大約可排名進我所見識過前五強的車龍中。
滿滿毫不間斷的超級大車陣哪！

然而很安靜(我真在上海嗎？)，非常安靜，簡直詭異。

如果對上海稍稍瞭解，就會知道各大廈外頭掛著的「禁鳴喇叭」標誌連裝飾都稱不上，這個居民老覺得穿睡衣拖鞋逛大街沒什麼大不了的地方自有他自己的邏輯，大鳴喇叭絕對是其一。哪怕是叭車叭行人或無所目的的叭叭叭，人在上海車陣中走一天會耳聾的。這樣的上海、這樣熱的天氣、這樣規模的車陣，卻是一聲喇叭都沒有。怪。


隔著窗玻璃，我眼見隔壁車道的計程車先生推開車門，慢吞吞地走過車與車間，抵達高架路的那一邊，日頭很大，他卻不怎麼怕熱地抽出一根煙點上，悠悠吞吐雲霧。停在他旁邊的車主帶乘客，彷彿也覺得窩在小車裡沒意思(可能車裡也沒捨得開空調，大陸石油貴得可怕)，肩併肩出了車子，踱步到計程車司機邊上，聊開了。接著幾個其他車輛的司機與乘客紛紛走出車外，視長排車陣無睹，從容談天(不熱嗎？)只缺一盞茶，就是慣有從前上海午後夜間梧桐樹下的龍門陣重現。烈日裡熱氣騰騰，從車窗看出，這幅景象像是超現實印象畫，模糊而不真實。


我居然在第一時間想到村上春樹最新作品《1Q84》的開頭。

那是名叫青豆的女主角在塞車時間步行越過車陣在高架路上的片段。身為東京人的村上春樹大約覺得這是不可思義的畫面，以至於用了長長篇幅描述，如果讓他來看看實際發生這樣情景也不當一回事的上海，不知道他會不會真正大喫一驚。

「是封鎖，妳們看前面有公安。」也下車美其名去打探狀況，實際大約是去伸伸腿的巴士司機總算回來。「塞車那不可能，多少車還是會動一下。這種都不動的肯定是哪國政要高官來啦，封路呢！這種不會多久，差不多十五分鐘結束。」

原來是封鎖。

這卻又讓我想起張愛玲的短篇《封鎖》，說的是戰時碰上空襲，電車停在路中不上不下，那幾十分鐘裡彷彿發生的一點萍水相聚裡的曖昧。那篇小說的背景，就是上海。

我想起非去不可的常德公寓(張愛玲故居)和百年一見的上海世博，整建完畢的外灘與年華老去的和平飯店。在長排車陣的乾熱天氣裡，突然覺得也許這個人該是多爆的時節來上海，說不定不是件太痛苦的事。

註：由於上海市政府嚴格限定小客車僅有上海車牌的車輛才可以進入上海，並在4/30與5/4日調節放假，整體而言交通並不恐怖。封鎖也的確在十五分鐘內結束，並且在旅程中並沒有再碰上。

又註：尷尬的等待中還是要工作的不是嗎？而今日的心情，有那麼點像上海世博的開幕煙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