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9.2009

【彧馨旅札】東方文華的午茶、落雨與樂聲

Copyright © Jas Chen
(同步發佈於UDN,真是難得有同步的時候啊...)

細緻的杯子,成套的餐具,濃香肉桂捲子裹著粗糖樣式樣放好,雪白奶沫上用可可粉點出大大的AL,這,就是東方文華作家沙龍的招牌卡布奇諾。

如果是對於好飯店稍有留意的人,或著多少看看雜誌、讀讀新聞的朋友,大概都知道說不定2010年,東方文華很有可能會進駐台北。

我,自然也是留意這條新聞的人之一。

不過,2010畢竟還沒有到,而我已經在曼谷。來了曼谷,無論如何,都會想看看湄南河畔矗立百年的曼谷東方文華酒店(The Oriental' Bangkok)吧?畢竟已經在好多好多旅遊雜誌中看見優雅照片、讀到在這一百三十年來有多少又多少的聞人雅士於此停留,那麼如果可以,勻出一個下午,或著兩個鐘點、或著三個鐘點,什麼也不做,就帶著我的老相機、新相機和兩本書,靜靜歇憩在文華酒店的作家沙龍(Arthur Lounge),點一份馳名的下午茶,這樣可好?

唔,如果不算太過分,喝著午茶的這個下午,老天是不是可以給一點面子,下一陣雨。雨大一點無妨、小一些也有情趣。雨中,空氣會是清新的,在哪裡都有點與世隔絕的氣味,那麼如果如果,至少在這優雅的兩三個小時裡,下一點雨好嗎?

抱著這一丁點期望,做了SPA、逛了桑崙夜市、學了泰國菜、去了水上市集、走過拷桑路、在Sky Bar天台酒吧喝了酒,如此努力撐著直到第四天,天空,依然萬里無雲,而我只剩一天半的假期。

不得不去了,實在沒辦法。我在懷疑雨季消失的片刻搭上東方文華的接駁船。短短三分鐘搭船的時光,太陽消失,烏雲密佈,風大得有些可怕,彷彿是颱風前夕。「不會真是要下雨吧?」我心想,下了船走進東方文華不過兩步路,我硬是在大風中逗留了五六分鐘,想確定會不會下雨。

作家沙龍的氣息優雅,在不是旺季時旅行的好處便是沒有人,平日總要鬧哄哄的作家沙龍,在風雨欲來的今天,剛巧只有兩桌客人,恰恰歸還該屬於這溫柔空間的一點寧靜。如此在初走進柔白淡漠的沙龍,就能清楚聽見露台上的吉他手,捧著古典吉他,一音符一音符彈出乾淨的「愛的羅曼史」。沙龍是如此寧靜,以至於吉他勾絃之際,音與音之間的顫音,都能收諸耳內。

於是我大大方方坐在白色長藤椅上,將帶著來的書、地圖、筆記、兩台相機散放在獨屬於我的長桌,把揹著一天的沉重背包安置於蓬鬆的象牙白沙發之上。熱帶植物猶如羽扇的枝葉錯落前後,在一片柔白間畫上幾抹濃綠。偶爾啜一口咖啡,偶爾取用一塊甜蜜糕點,偶爾拿起老相機調著光圈快門來拍照,偶爾拿起新相機,將這一點空間、一點靜憩、一點閑散,和這一段可人的音樂,靜靜錄製在記憶卡裡,以待來日回味時還能有所依憑。

是這樣的一段時光。

我繼續錄下一段又一段的音樂。期盼已久的雨,終於大點大點落下,嘩啦傾盆打在作家沙龍的玻璃天頂上,聽著淅瀝雨聲,身體彷彿自然回憶起熟悉的潮濕,那是熱帶殖民的氣味,在空氣中鮮活。

再不急著走,於是續點了一壺經典紅茶,打算在雨聲樂聲的湄南河畔,度過。



文末寫點資訊供您參考,這樣一下午如果要點全套下午茶,大約一千台幣,份量多,兩至三人分僅夠了;如果不餓,點飲料即可。另,包含東方文華在內的幾間河畔飯店,都提供接駁船往來中央碼頭,船身裝飾華美,標誌鮮明,這項服務是不用付費的,老實說,您不進任何一間飯店消費也無所謂唷。

夜˙湄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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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3.2009

拷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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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再往前走,過了警察局左轉,都是燈的那條路,就是拷桑路。」

身為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背包客的旅人,如果來到曼谷卻沒有造訪這條有名的路,似乎怎麼也說不過去。

來曼谷前查閱網路上的介紹,大約總不脫「拷桑路有最便宜的旅館、最便宜的食物、最便宜的旅遊團、最棒的酒吧……」此地無疑聚集「價廉物美」的貨品,於是旅人忍不住要來宣傳一番,管你是南來北往東西方向,都要來這裡看看、逛逛,找尋一種稱為流浪感的東西。

我自然不想錯過。

剛到曼谷的第一天,搭乘會吹著尖尖哨子的渡船,擺盪到碼頭,泰國的地圖是頂不可靠的東西,市區還好,到了舊城一帶,大約只剩玉佛寺、皇宮的地標可以參考。我拿著地圖一籌莫展,邊走邊問,邊問邊走,然後想:總算要見到的拷桑路,會是什麼模樣呢?

轉過警察局,拷桑路便在眼前,猶如香港廟街,猶如台北饒河夜市,燈火閃爍,人聲鼎沸,漫漫淹滿一條街。

這,就是拷桑路?

我穿過人群走過其間,他處消失的旅客真是叢聚此處,除了商販,簡直沒有本地人。我忍不住左右打量,這條如同士林夜市的地方,到底有何許魅力,能夠吸引眾多人潮?

試著看看招牌:

左:各國證件學生證一律九十元
右:包裝精美的盜版DVD一片20元
前方:mamatour水上市集半天行程350元(我定的要600元啊!)
後方:成列及地南國風情洋裝一件400,已遠低於市區價格,仍可殺價

前面情侶模樣的人一晃進入了邊上的酒吧,第三性侍者和酒促小姐滿臉堆笑地湧上,露天酒座滿滿是人。我可以回頭去那間鵝黃色很有風情的星巴克喝熟悉的咖啡,其實,既然素來害怕人多。但一轉念間,仍是跟著進了酒吧,點杯泰國啤酒。

白人泰女的組合在酒吧後方的撞球檯上較量球技,泰國女子顯然技高一籌;大約還在籌錢的第三性侍者蓄著一頭長直法,胸乳間不客氣地隆起,雖然沒化妝,留著長指甲,送酒時頗有一點媚態;前方一桌三名女子組合的美國小團體嘰嘰喳喳,桌上三杯顏色漂亮的熱帶調酒,粉紅豔藍地不像可以吞下肚的東西。貼著酒吧屋簷,店老闆掛上一列各地時間,屬於紐約的時鐘掛在左邊數來第三個。

照說是很吵的,有人有酒有音樂,奇怪的是彷彿什麼聲音都沒進到耳朵裡。看著暈黃燈光下寫著中文又寫泰文的圖畫海報,啜著淡淡的啤酒,自午後積聚的熱氣煙消雲散,吵鬧聲也停歇。

始終不明白所謂的流浪感何在。照我看,這條街似乎就是能夠住下來,好好窩上一陣而不厭的地方。

差不多是這樣的一條街。

6.21.2009

這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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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是這種茫然狀況。

沒辦法的熱,讓我如同門口的茉莉。

變成一抹陳舊乾澀的象牙蒼白。

6.17.2009

漫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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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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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2009

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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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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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該要落大雨的季節,來到曼谷。

並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天使都城,但進入機場,還是嚇了一跳。據說總要等上三小時才可能排上的落地簽證櫃檯,空落落的一個人也沒有;聽聞因為旅客眾多所以心情不會太好的海關人員,正三三兩兩地談天,一派輕鬆自在,自然沒有刁難人。

應該永遠人滿為患又擠又熱的機場,事實上是空的,足可以打蚊子。

我孤身站在入境大廳,左右都看不到應該來接機的人,於是翻找聯絡電話、詢問地面人員,好容易,才發現接機先生正在等待區打瞌睡。

「咦?小姐這麼快就出來啦?你下機到現在不到十五分鐘欸。」
「不好意思啊。通常要等一個鐘點的,所以我就沒舉牌子了。」

泰籍華裔的服務人員寶先生以奇妙口音喃喃解釋,一面招呼周到地講解曼谷人文風情。

「旅客怎麼這樣少?」雖然知道雨季本就是淡季,但老實說,面對工作人員比旅客還多的空蕩蕩機場,還是很訝異啊。
「現在是雨季,算淡季唷。外國人都是十月到四月來,來避寒;妳們台灣團的大旺季是六月底到八月,所以六月算是觀光最清淡的時候,因為天天下雨,很可怕的!不過流感也有影響啊,很多人怕生病不敢來吧?」對於人在飛機上才讀到今日頭條,說是有泰國旅行團感染新流感的我來說,這一點倒是深深認同。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湊這種熱鬧的嘛,誰知道沒辦法碰上了呢。

但是之前的政變多多少少影響觀光業吧?想歸想卻沒有開口問。

「所以會下雨囉?」隨口這樣問,車窗外的天空灰濛,我已做好準備,每日都要找個可親的地點,聽午後雷雨。曼谷該參觀的名勝早已都造訪過,此番前來,最重要的待做事項,雖然聽上去很傻,但的的確確確實就是聽雨。此外也許看看水上市場、也許學學泰國菜、也許作作有名的SPA紓壓、也許逛逛週末市集。

所有的「也許」都可以不發生,唯有「聽雨」,無論如何一定要做的。

不為什麼,只不過,思念潮溼。

「一定下雨,而且會天天下。」寶先生這樣回答,一面擔心我無聊,薦舉了諸多下雨也能做的活動。我卻不好意思起來,不知道該不該說,不過是來這裡懷念雨天那股等待著發霉,什麼事也不能做的滋味。

「你真是個怪小姐欸,如果只是這種要求那一定沒有問題的啦。」寶先生拍胸脯保證。如此讓我安下心來等待,看著雖陰著,暫時一滴雨沒落的天空,很期待。

嗯,結果第一天後,曼谷一連四天大太陽。所以每日每日,都在可怕的艷陽天下,眼睛瞇地跟貓一樣,累趴趴地行走,一滴雨也沒等到。

怎麼?在台北之後,曼谷的雨也消失了嗎?


6.09.2009

拉法葉與郝斯頓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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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熟悉、非常紐約的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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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很久的照片,陸續透過一些奇怪的方法,逐漸回到身邊。
今天,收到的是東京與紐約的舊照。
當然,找回的檔案並不完全,我的東京依舊失去所珍視的鎌倉片段。
我的紐約,很可惜地也沒能保留一些對於我自己,很重要的照片。

不過,不管如何,能夠擁有,總比什麼都不剩好。
如此感念著,一邊想著京都與夏威夷『可能』會出現、失而復得的照片。

對於將照片寄還的朋友,深深感謝著。

【彧馨旅札】光之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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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於UDN聯合新聞網09.06.08

濕冷而寒露甚重的清晨,我輕輕推開沉重的禮拜堂鐵門。

於拉托雷修道院度過一夜,對於修道院深夜的寂靜無聲有了一種全新認識。太陽還高掛著的下午,寂靜的拉托雷像是沐浴在陽光裡的畫,恬靜淡然,青春學子是剪影,在畫中遊魂似的漂移。午後的靜謐,只讓平日慣於都會生活的我,多了丁點截然不同的悠然時光。

夜裏就兩樣了。

我與朋友希波分到的房間在二樓,相鄰的兩間房。來自里昂某大學美術系的學生與教員十人,則佔據了三樓。我的53號房,與希波的52號房,是空曠寂寥整個二樓唯二的短暫住客。雖然說拉托雷明文禁止在夜裡十點後發出聲響,但老實說,不管什麼時間,在修道院房間裡,都不曾聽見過任何聲音,連「應該可能」從樓上傳來的學生腳步聲也沒有。

我學著學生們在拉托雷修道院裡脫去鞋襪,赤著腳在冰涼地板上走。因為所有人都保持著安靜,所以沒有問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原因,也許是對大師建物的某種崇敬?拉托雷的地板倒是出乎意外地非常乾淨,在這整個像是廢墟、荒無人煙相似的修道院,最不搭調的就是乾淨這一項。

光裸著腳踝走在不知是什麼材質的綠色地板上,雖然冷涼,卻很舒適。夜裡九點,長長走廊上只亮著幾盞昏黃的燈,自己的影子在錯落燈光下忽前忽後。我走過希波房門口,忍著拜託希波陪我去浴室的衝動,自己一個人在靜悄悄地彩色浴室裡,嘩啦啦地大開無論如何都不怎麼熱的水。冬夜裏,洗著溫涼的水,冷徹心肺。哆嗦著窩在一床薄毯裡,望著斑駁起落的白牆,想起隔鄰的朋友,想敲敲應該很薄的牆,忍下了,小檯燈昏黃的幽光陪了我一夜。

經過這樣寂靜的一晚,雖然沒什麼相干,卻令我份外期待晨曦中的禮拜堂。出乎意外地,早晨的禮拜堂依舊悄無聲息,學生教員盡皆沒有出現,然而昨日午後陰森的禮拜堂不再,晨曦的光亮將聖殿充滿。

室內的光源不再是來自高約一人高度的平行小窗,而是屋頂上角度錯位剛巧的天窗,束束灑落,毫無修飾的禮拜堂在此時聖潔明亮。光,成全了最美麗神聖的裝飾;聖殿左方三個不同顏色的採光井,此刻才真正表現出三原色的純粹,順光而下,正在地板上開著三個彷彿承接光源的中空圓柱,可以隱約透過如同井口的圓柱,看見柱底的玻璃,以及玻璃後、位居聖殿之下,平日並不開放的聖器室。極其質樸的木十字正置放於下,小禮拜堂屋頂的天光,透過採光井的潤色、導入澹然幽遠的光芒,如今輝映在聖器上,即便我非教徒,也會泛起一股崇敬。

那如謎一般斜放於左的細十字架呢?

若您還記得我所拍攝午後禮拜堂的照片,這個細細的大十字架放在完全偏頗的位置上,於午後的室內黯淡無光,勢必也會如我一般納悶,怎麼,大師柯比意會如此安置禮拜堂的神聖重心?然而早晨的天光從禮拜堂後方牆上特意開出的長條落地窗徐徐灑下,不偏不倚,就正正籠罩在細細的十字架上。原本平凡無奇的十字,在光的加持下,變成無法不注視的亮點。我移不開視線,定定地看著,好久好久,才想到該要拍攝下來。

喜愛攝影的我,卻從來沒想過,光影所能構築的,不僅止是影像的呈現。早前看過安藤忠雄的建築後略有所感,但實際沉浸在柯比意依據光影不同而產生完全兩種風貌的建築內,卻讓我深為感動、甚而有些抱憾。

如何才能將這樣的情景原原本本透過我的相機呈現呢?



【彧馨旅札】光˙影禮拜堂

Copyright © Jas Chen

原刊於UDN聯合新聞網09.06.01

「這就是大師名作嗎?」

將隨身行李安置在小小單人房間中,小小房間據說是早些時候修道士的居住之所,共有百間,小歸小,該有的都有。打開房門,手邊安置一座小洗手台,洗手台正面對著拿來做隔間用的雙面衣櫃,衣櫃與洗手台間約莫剛好一人可容回身的空間,衣櫃另一面就是單人小床。至於床有多窄,如果睡在上面是位胖了點的人,翻身要小心些,差不多是這樣。

房間剩餘部份僅能放一桌一椅,就是這樣寬約兩步半、直走約六大步的空間。雖然不大,房間之外卻有一個總有房間面積四分之一以上的個人陽台,此時走出,看見的是一副冬末春初的森林景象。蕭瑟。


如果您還記得上星期的文章,必然明瞭此時此刻,我正在建築大師柯比意 (Le Corbusier) 的名作拉托雷修道院 (Couvent Sainte-Marie de la Tourette)裡,修道院的本體,包含禮拜堂、餐廳、圖書館、工作大廳、研究大廳、娛樂室以及我將暫住一晚的小小房間,都原原本本包含在大師的設計中。然而一路走進,「這就是大師名作嗎?」的疑問老實不客氣地不停在腦中迴響,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安頓好行李,信步在建物內遊蕩。建築本身似乎正在修繕,偶有工人在修道院的U型中庭來回,修道院的內觀亦呈現急需裝修的面貌,粗看有點像是北京的毛胚屋──還沒完成等著裝潢的模樣。我想,如我一般的建築門外漢,還真要定下心,才能夠在荒廢空間中感覺一丁點什麼。

拉托雷的框架結構完全不假裝飾地將鋼筋混凝土粗胚顯露於外,有些像是安藤忠雄慣常使用的清水磚,但粗糙許多。建築物本體由於包含修道士及信徒所需使用食衣住行清修等諸多功能,空間上有所切割,但是拉托雷本身構築在山坡上,沒有辦法建構傳統迴廊 (坦白說如果看過柯比意的其他作品,應該會得出即使地形平整,大師也不會興建規規矩矩的修道院式迴廊的結論 ),所以建物間以一種循環連接的方式銜接,以彌補因為地形產生的高低差。整體來說分成兩個層面,上層主要是涼廊建設(也就是獨立寢室),研究大廳,工作大廳和娛樂室以及圖書館。以下是食堂和迴廊,並往外延伸出禮拜堂。

我走出中庭,站在空地中央,可以看見樁柱將四個主建築提升以符合斜坡地形,
大片玻璃窗除了是室內光影建構的要角,也成為主要建築亮點。沿著斜坡地形的大片玻璃引導而下,打算進入應該是此棟建築靈魂的禮拜堂。我試著推開鐵門,鐵門很沉,老實說我的心也有點。這裡並不是能讓人開心的建築,即便是柯式原意是希望簡潔樸素的建築能隱喻生命本質的真誠關懷,在久無人居、毫無聲息的當下,無論如何很是沉重

然而,禮拜堂卻出乎意外地空闊!

推開鐵門,從迴廊走入禮拜堂,這就是第一個感覺。禮拜堂挑高總有二十公尺吧?我不擅長分辨空間,但覺得至少有如此高。採光的小小窗口全聚集在靠近屋頂的地方,因之室內非常昏暗。信眾的座位安排在兩側,中間空曠、沒什麼隱蔽,前方斜斜放著細細的鐵十字,邊上有三個採光井,戶外光線反射到採光井側牆顏色後,漫漫灑在地上。

我猜想三個採光井各自面朝不同方向,應該會隨著陽光移動而有不同角度變化,而此刻已是下午三點,不管怎麼說,都不會是正常禮拜堂作用的時間,再說冬日陽光並不強烈,我背對十字架細看幽暗空間,怎麼看都擺脫不了陰森。柯比意是喜歡為「人」設計建築的建築師,曾經因為教堂沒有人居住這樣的理由推卻委託案,此處的所有設計必然都會依循「人」的行為模式思考,如同適才小雖小,但不感覺空間枯燥的窄小房間。禮拜堂的正確使用時間到底為何呢?應該是早上?我不是教徒,但大略這樣猜測。既然會在此處留宿,我當於早晨光景再來探訪才是。

走出禮拜堂,陽光溫暖金黃。原本空落的森林草地,出現了一組組猶如表演著行動劇的青年學子。原來除了我與趕來同赴建築之旅的朋友希波外,有一組大約十人的學生跟隨三位教授,也將在此留宿。所有人均遵守拉托雷修道院沉默的守則,在大約算是修道院內的範圍,都不說話。有人在落日中散步、有人如我一般攝影,也有人書寫著什麼,坐在乾草堆上安靜地忙碌不已,最靠近餐廳區的一位長髮女孩,則正以鉛筆素描後現代主義風格建築物代表的拉托雷修道院。

遠離修道院,走入深深森林後,我終於打破沉默。

「你說,禮拜堂的十字架並不是放在正中央,這不是很不合常理嗎?」
「明天早上你再去看看就會知道答案的。」

大老遠趕來參加接下來這一段建築之旅的友人希波如是說,嘴邊的微笑一如落日餘暉下的拉托雷一般神秘。

【彧馨旅札】走入無聲─拉托雷修道院Couvent Sainte-Marie de la Tourette

原刊於UDN聯合新聞網09.05.25

從巴黎搭乘TGV到里昂,再坐40分鐘左右的鄉下慢火車到L'Arbresle,離開毫無人煙靜悄悄車站之後一路往山上走,走過教堂,走過小學,再碰上翹孤輪來打招呼的輕型越野車騎士。走來的這一路上雖然沒有抱怨,但老實說,寒涼冬日居然還走路走到一身汗哪!難免會想:「到底為什麼要在火車之旅中加入這些跟原本計劃沒什麼關聯的行程呢?」

出發前接受旅居歐洲的好友希波建議,將法國中部到瑞士這一段行程,刻意安排成建築之旅。其中,堪稱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建築巨擘柯比意作品,當然是必訪之地。很不好意思,直到希波提起柯比意之前,對於這位後現代建築大師的了解甚少,僅知在台灣頗有名氣的安藤忠雄便是受到柯比意啟發;再就是柯比意作品十分著墨光影,就此二點而已。不過,我雖不解柯比意,安藤忠雄的作品卻很喜歡,也曾遠赴北海道親訪安藤所設計的建築,那麼,什麼樣的大師可以如此影響安藤呢?這樣想想便覺得如果旅程多點安藤→柯比意的趣味也是好的。

不過現階段,感覺有趣的除了方才的機車騎士外,大約沒有剩下什麼。

這並不是說無聊,雖然孤寂長路幾乎無聲,連自己步伐都彷彿消音般聽不見,但數著門牌號碼從六百多號到一千多號時,鄉間氣息慢慢沉澱,週遭景色清新乾淨得沒有情緒,心思不覺也沉靜。跟著路牌從大路轉上小路,蜿蜒經過大草原,陽光閃爍,影子在林間道路上拖得老長。前幾天彷彿下過雨,路沒乾透,越往上走越是一腳一泥濘。

這樣隱藏在山間的修道院,到底會是什麼樣子呢?雖然來之前的確在網路上看過資料,也看過圖片,實際踏上尋訪之路,畢竟還是兩樣的事。據說柯比意在創作拉托雷修道院時,因為建地地形高低落差大,特別與音樂家合作,將音符樂譜以意象方式錯落展示成大小窗框,並且利用建物高低落差讓風吹過時產生「回音」,達成建築與音樂的融合。然而我在朝著這樣奇妙建築一步步邁進的路上,卻是越感寧靜,從柏油路走上泥巴路,從鄉舍之間走進草原森林,走著走著,一片安靜中竟然抵達了。

森林路徑的盡頭矗立兩棟建物,先看到的是間迷你莊園,門前立著「待售」的牌子;旁邊才是拉托雷修道院的接待所。

「這樣的地方會有人嗎?」推開門時我不禁如是想。除了因為寂靜無聲,坦白說在偏離主要城鎮如此之遠的地方,往返交通又不方便,即使是大師名作,能夠吸引到的人畢竟有限,何況是氣候不良的冬季?猜想大約平日會來朝聖的建築系學生也會絕跡。

接待所的小姐很親切地向我解釋參觀守則,接待所門口則擺放柯比意拿來對照建築比例的人型,接待所並不算是參觀的部份,柯比意所建的主建築落在接待所之後大約二百公尺遠的地方,中間要穿越一片草原,達到樹林邊緣的彼端,拉托雷修道院就在樹木半掩間。午後陽光灑落在有些潮濕的草地上,我的視線越過草地,拉托雷正灰撲撲展示毫無修飾混凝土牆所建構的樸素。

柯比意在年輕時遊遍歐洲,當他停駐希臘時,深深為愛琴海間藍天碧海中的純白建築所感動,此後終其一生,都在建築中追求宗教,或著說自然的秩序與和諧。然而我看著眼前框架結構完全使鋼筋混凝土粗胚顯露於外、絲毫不假裝飾的建築;掩映在略起霧、霧中有金色陽光、青綠草地,因而將灰色遮掩地毫不起眼的建築,無論如何聯想不起曾造訪過的希臘模樣。

「這是你的鑰匙。」接待小姐將屬於我的房間鑰匙交付予我。「晚餐時間是六點半,你要穿過草地回到我們這裡,明天的午餐包含在內。」
「請問這附近有超市嗎?」
「沒有喔,最近的大概要在L'Arbresle車站那附近,你一路來應該沒看到吧?因為是在車站的另一邊。對了,房間裡有住宿守則,住在這裡時請務必保持安靜,這是修道院的規定呢,謝謝。」接待小姐想了想又說「員工都在接待所這邊,不過我們六點就關了,只會剩下廚房人員幫忙準備膳食,先讓你知道。」

忘了說,此處的修道士已經轉到他處居住,禮拜堂也已不再有信徒造訪,眼前的拉托雷修道院,在實際使用上幾可說是在荒廢狀態,但還是開放給向大師致意的人留宿,五十歐元包含一宿三食,需要事先預約才能被接受。

眼前看來除我之外似乎沒有他人入住,那麼要在這樣寂靜乾淨的地方待上一整天嗎?雖然說是本來就知道的狀況,接過鑰匙的手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哪。
 
對了,擺在此處的拍賣房子真會有人來買嗎?至今仍十分好奇呢。

6.06.2009

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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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時間,都討厭下雨。

下雨這種浪漫的事,應該要在河畔,讓雨滴淅瀝淅瀝落在水面;
應該要在溫暖咖啡館,配著大吉嶺紅茶,透著白木鑲邊的窗格子欣賞;
我如此想著,一面以一種不期待的心情等待台北的雨季。

雨,卻遲遲未來。

台北的梅雨季成了沒雨季,乾巴巴地。
卻又讓人思念起潮溼。

6.03.2009

雨天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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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2009

偶爾的旅行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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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依照個性,旅行途中若是看到什麼有興致的東西,雖說不見得非要搞得一清二楚,但總要找人問兩聲;若是恰巧是個什麼有趣地方,不想法子進入溜達,總覺得對不起自己。

由於多半是獨個兒的自助旅行,這種可能「無理」的要求,至少對自己而言,還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過,很偶爾,還是有行不通的時候就是了。(大笑)